假哭
通宝把镰刀放在一边,脱下高底尼龙捆鞋,让她白皙的小脚埋在湿红的泥里,再吃力地撸起牛仔裤管,[url=http://www.baidianfeng51.cn/guanzhubaidianfeng/jianduanshebei/1455.html
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中国医科院白癜风治疗中心在哪里[/url]雨水溅起的泥点马上热切地扑了过去。她直起身子,看着田埂壁上发了疯的路蕨和田里乱糟糟的稻茬 她实在又没精神骂,只得稳了稳戴着的雨碟(方言),顺着光滑的路蕨溜下去,她这么娇小。
她在田里的淤泥上摇摇晃晃地走,用九十斤的体重去踩骄傲的稻茬,这是她早晨的任务,当然,顺便得把路蕨割掉。
清晨的山雨却不怜她娇弱,自顾自欢快地下着,打得芭蕉林沙沙地响,田里水纹一圈扣着一圈。
然后,也不知道有多后,反正她已经把三分之二的稻茬都踩完了,她放在马甲里袋的三星P560震了起来,让她的小胸脯像触了电地麻。
“喂,有什么事呀?”她这句开场白总是嗲得要死。“……不怎么样,我又干不下去了。这次我骂了一个三八,怎么继续待下去?提起她我就来气,好大一个商场,又不是她一个人占的地,顾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凭什么说我抢她的生意!……我不生气,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骂的吗?我是这样说的:(嗲)阿姨,你怎么那么没羞,跟我一个小女娃子过不去。再说,我卖的雅姿确实比你的“Red Earth”好啊。这么俗的名字
北京白癜风医院,不就是“红土地”嘛!
算了,不跟你说了,免得我教坏了你这个高材生、祖国未来的栋梁。你还是好好读书去吧!”
然后用涂了油的指甲点了一下“挂断”。她停了下来,脚丫慢慢沉到淤泥底部。没人知道她忧伤的眼睛里想表达什么。她抬起视线,越过雨碟边檐看顶上灰蒙蒙的天,暗骂一句:“靠,我怎么这么笨!有好好的工资不拿,听这乳臭未干小子的鬼话。”
通宝高中毕业就在庄梁一个叫霓裳的制衣厂工作,做机控剪裁和钉钮,每月三千。当然,靠的是家里的关系。普通人里算是高薪,却也有一定危险,被机刀切到手的事她听得多了。
那里永远弥漫这一股洗水染布的味道,空气里充满布尘,头一次到时没戴口罩,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布尘进出鼻孔的触感,痒痒的,喷嚏打个不停。她每天要花八个小时工作,坐在机器前,好像跟它化为一个整体;她得用她自己的机械手臂把布料放好,再用机刀沿画好的缝合线切开,甩在成布堆上,下一匹 她和那笨机器磨合地很好,而她那么娇小。
每每回想到这一场景:吊扇,日光灯,吭哧吭哧的机器。她眸子就反射性地凝固成一块,固若金铁。
深夜,通宝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倦倦地靠着枕头,胸前手机的荧光照得她一脸苍白。同宿的工友都睡着了,她还在逛淘宝。那时,手机怪异地震了起来。
(铃声)It’s okay yeah~ I want you baby now
“喂,有什么事呀?”
这声音把对方调戏得脸红心又跳的。
“请问你是归宓吗?”
这是个清秀的小男生。
“嗯?谁的闺蜜?”
“归宓还有‘谁的’? 这句话撩起了通宝恶作剧的念头。
“等等!!说,归宓是谁?你打我电话想干嘛?”
“呃 “你才多大,居然叫我小妹妹?”
“十八岁,高中生。够格了吧!”
“不好意思,我都出来混了……”
那小男生一时语塞,通宝笑了起来,暗中做了一个“V”的手势。但小男生又不服输,于是他们便你来我往地聊开了去。
不知怎么地,第二天通宝就整个灵动起来,睁大她好奇的眼睛往大她几十岁的女工友那儿跑。
有些年青的男工瞧她可爱,就把她的额头当成木鱼,敲个不停当。而她马上哇地哭出声来,眼角亮晶晶的。
在暗红的烤炭上,悬着一串串冒蓝烟的叉烧,油脂反射着妩媚的光泽,一滴滴嗤啦嗤啦地往下掉
此后两人时不时联络,那个叫方程试的小男生懂她的苦,就怂恿她:“你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啊,路漫漫其修远而吾心不改。”
她却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辆嘉陵摩托在马路上沉稳地跑着,熟练地绕开左右车辆,它有自己既定的目标。停在牙线下后,车上的男人也不熄火,径直把摩托车往靠脚上一推。他走进一个叫“前缘夙侣”的婚纱店里,犀利的眼睛四下打量。
“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一个前台迎上来。
“没事,我来找人 那个娇小的女孩在墙角的桌子上用铅笔画眉型,但图案远不如师傅的样本流畅。
“通宝!”那个男人用力敲了一下桌面,然后抓住她的手臂。
“跟我回家去!有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到这儿来当学徒,我白养你了!”
她扭了一下:“我不要,我愿意!”
男人放下她,扬起桌上的素描纸:“看看,你哪里有什么学化妆的天份?我是为你好,在这里又没工资,还要押金。他们只会把你当成帮工使唤,根本不教给你真本事。”
通宝像只吃了秤砣的小王八,就是铁了心,不肯走。两人对峙了一会,男人胸膺里的怒火变成一口口气息,渐渐吐光了。
男人拿她没办法,点点头:“好,你就这么干吧!有你哭的时候!”通宝怪着脸,吐了吐舌头,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男人甩手往外走,顺便狠狠瞪了前台一眼,弄得她像吃了只苍蝇似的。
“通宝,帮我倒杯茶!”办公室里传来的声音却让通宝的神气一下子泄光了。
方程试从分数板前的人堆里挤出来,轻松地扭了扭脚踝,这个假期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拿出手机,边走边给老妈发短信汇报成绩。他突然想到什么:“好久没跟小妹妹联系了,不晓得她怎么样了。”他把手机贴在左耳。
“喂,嗯
通宝攥紧拳头,用力喊:“方程试,你干嘛叫我追一个不可能的梦!”低头,她猛地发现手机屏幕满是水珠,她“呀”了一声,赶紧撩起马甲下的T恤下摆去揩,发出“几啾”的摩擦声。她的手又小又滑,抓着抓着,手机就像一条鲶鱼一样脱手飞了出去。她尖利地叫着,双手不知所措地挥舞。手机被她的手撞了几下,“咚”地掉到水里去了。她自己也没站稳,仰翻在淤泥上,溅起一片泥浆。
她撑着坐了起来,让雨水打自己的脸:“好了,什么都没了
通宝张大嘴,拉着飞起的肩包冲进了前缘夙侣的玻璃门,撑着膝盖喘粗气。
“你又迟到了!”她师傅温竹娓捧着一本《婚妆图鉴》,交叠着修长的腿坐在迎宾沙发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起晚了!”通宝连忙抬头,试图解释。不知道她老板丁柄是否是故意的,恰好就在柜台调他最喜爱的Cannon的焦距,平日里他都宝贝的很,连一眼都不准让通宝看。他轻描淡写地说:“押金扣一百。”
“不要啊!”通宝苦苦地望着丁柄,门牙咬着下唇,轻轻地颤,眼圈一下就红透了,“我已经被扣了三次了!”
丁柄转了个身,眼睛贴着取景框,根本没看到通宝可怜兮兮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你就不用来了!”
通宝吓傻了,假哭的表情一下就止了,“我……”她只得懊恼的皱皱眉,用力甩一下手,嘴巴都嘟到天上去了。她委屈的嘟囔:“而且又不教给我化妆技术,天天端茶倒水,扫地看门……”
温竹娓倏地挑起眼睑,斜视了她一眼,突然啪地用力合上书,放下交叠着的腿,淡然地把书往通宝胸口一推,走开了,再没看她一眼。
通宝的心脏突一下,渐渐失去节律。她看向丁柄,老板还正惊奇地抬着头,但坑坑洼洼的脸上马上就没了表情。他收好照相机,自顾自地摆弄起电脑来了。
通宝晕乎乎的,好像没踩到地面。她知道自己被抛弃了。她站了一会,干脆把书拍在桌上:“靠你妹的!走就走,我怕你啊!”头发一甩,翘着嘴走了。但一出那扇玻璃门,她的眼泪就啪啪啪地掉下来。
通宝学会冷笑了,她拨了拨黏在额头上的头发:“不管做什么,女工、化妆师学徒、导购 她挣扎着站起来,弯腰去摸水里的手机。抹掉上面的泥沙 她抱着一丝幻想按开机键。“嘀”居然亮了,正牌机就是好。
上面来了一条短信,是方程试的:“那你 通宝愣住了,手机从她无力的手指中溜到水里,无声无息。
通宝的眼角突然忧伤地下弯,沾着晶丝的双唇微微分开。她轻轻地抽着鼻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通宝站在荒田里,那么娇小。
但没人看得到她的泪,人们只知道她一脸雨水 山雨沙沙地下,芭蕉轻轻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