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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看大戏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8-14 16:45     标题: 看大戏

看大戏
  

  看大戏

  

  ——强强

  

  

   总是会时不时地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但是仔细推敲一下,自己能系统地记起的事情大概要在八九岁以后了。

    记得每年五月十五是我们村风约俗成赶庙会的日子,我们村子北面背山有一座孔子庙,本来是祭祠文章教化的小庙,却又被那些目不识丁的妇女加入几个什么桃花娘娘,什么姥姥不知名目更不知什么来历的孤仙野神,而且经村里一些长舌婆娘的一番天花乱坠的炫染,更是了不得,十里八村的老妇女们全来这里求香拜佛,庙并不大却很有气势,高高的台阶上尽处建着大门,里面是一个小院,迎面是前殿,前殿里有几尊面目狰狞的神像,手里擎着吓人的兵器,大概是哼哈二将吧,这也是我现在通过一些书籍才知道的。穿过前殿,有数米深的黑黑的过道,到后院有一棵桃树,浑身上面拴满了红布条条和长命锁之类的东西,那些都是那些求香拜佛的老妇女们弄上的,而且她们在走的时候还会在本来长势就不好的桃树上再折上一枝,回家神灵一样假惺惺地供起来,本来还有一棵李树的,象征着桃李满天下的意思,后来那棵李树被文革时候红小兵们给弄死了,当然那棵桃树也未逃毒手,但是在第二年的时候又发了新芽,经过这么几年的生长,好不容易长大了一些,却又逢上什么桃花娘娘之类的神灵作怪,以至于那棵矮小的桃树被折磨得瘦弱得只剩下了树干,可怜兮兮地长在那里。正殿偏殿里都立着不少的神像,但那却是实实在在明朝的遗物,但是正殿里的孔子像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了,只是剩下了从脚底两尺余高的一载,他衣服上的褶皱却被她们想象成菩萨身下的莲花宝座,很肯定地和别人说那原来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然后再很虔诚地哼上几句罪过之类的话。墙上还绘着很多古里古怪的画,这么多年的风吹雨蚀,已经很难再看得清楚,但是直觉知道那是一个很古老很有趣的故事。根据庙里一块建庙的碑文里记载,此庙虽然小,却始建于宋代,后来在明朝时候被一场地震夷为平地,又被几个家境富裕的秀才捐银才又盖起来。经过几个世纪的冷落没想到老夫子在文革时候还被批为臭老九,这一切才过去,他的香火就旺盛起来。

    每每在庙会的时候村里会请河南的一些剧团来村里唱几天大戏,看年成的好坏来决定大戏的场数。大概每年都会唱十天半个月,那戏台就在孔庙下面,戏台的墙上还斑驳地看得见当年的口号,什么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之类的口号,不要说那会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现在也觉得是懵懵懂懂的。只是觉得那是伟大的领袖毛泽东说的,所以它就是天条,是金科玉律,就是读在嘴里也觉得是朗朗上口,比平时自己读课文时的语调要动听流畅得多。一辆大卡车带着远方的消息把剧团的人拉过来,然后能看到那些剧团的人把自己的一大箱一大箱的行头从车上搬下来,然后在那简陋的戏台上挂上层层叠叠的帷幕,再摆了一些道具,一场场大戏就这样开始了。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自己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唱什么,只是听大人讲这是牛郎这是织女这是包公这是皇帝。我只记得在最后那一出的时候是一个夜里,一大群的小孩围坐戏台的边沿上,我也在其中,那一场是武松打虎的故事,出场的老虎先是在场里走了一圈,就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把大大的虎嘴张开,然后装腔作势地吼上几声,那些小孩子吃惊不小,虽然知道这只老虎是假的,还是吓得哇哇怪叫着跳下了戏台。然后台下北京中科医院是假的吗的大人们就哄地爆出一场大笑。正在此时就停电了,漆黑的一片,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来电,没法子再演下去,只得作罢。

    那戏台前是一条大路,是村里唯一一条超过五米宽的路,那几天,沿着这条路一个个小摊摆着,油条,麻花,肉丸子,还有早熟的桃子,李子,更有货郎挑着担子满街叫卖,里面有我喜欢吃的酸梅粉,彭化玉米,还有一些很好玩的小东西,还有一些卖衣料和照相的人。我每次都是牵着母亲的衣角,淌着口水,依依不舍地从这条只是一时间极尽繁华的街上走过,眼巴巴地看着母亲虽然,母亲却一眼也不看我。我有点气,却又不敢生气,只能暗暗地气着,总是在幻想着母亲会给自己买些什么,但却没有。当看到有同学的家人正在买东西的时候,我就拼命地给母亲讲,你看,谁谁谁的妈又在给他买什么什么东西了,母亲也不说话,只是白我一眼,我知道再不能说下去,说下去就会挨打,赶紧闭嘴。可是没想到这却是我记忆中村子里最后一次赶庙会。

    剧团一共来了二十几个人,村公社没地方安置,就一家家地布任务,我家也被配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个头不高,长得还算漂亮。那天我放学回家一看到这个男人在我家吃饭,就自个端了一碗走开,然后远远地看着他吃饭。他看我怕生,就主动过来问我话,问我上几年级,学习好不好什么的,我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着。他吃饭时候喜欢喝几盅酒,那是一个很好看,造型很古朴的瓶子,虽然我不喜欢他的酒,因为他有一次他硬让我喝,他说是甜的,不信我舔一下,我就舔了一下,只感觉到一条火龙从嘴里钻到了肚子里,烧得我满脸通红,然后我找了一杯水,没命地喝,好久才感觉好了一点。看着我的样子,他得意地大笑,我有点恼,恼这个男人的放肆无礼。但再等我下学回来,就又找他玩了。我家有四间大房,有一间空着,自从村里的指标下来,母亲就收拾了一下,记他住了进来。每天早上他会起个大早,然后在我家院子里压腿,吊嗓子,他的嘴就不是自己的一样,很轻松地就可以抬到头顶上,他的腰也是一样,像是可以折叠起来一样。看着他的样子怪怪的,反正觉得很好玩,我就学他。他也很喜欢和我玩,就告诉怎么怎么样压腿,怎么样踢腿,和他一样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过场子。母亲看着我的样子只是笑,然后和他说一声,先生早呀,孩子不大懂事,你不介意。可能是生人,说话总是很客气,他也笑笑,用外地口音大声地说,没有呀,他很懂事呀,很好玩。我就冲母亲做一个鬼脸。母亲也就忙着做饭去了。

    每每有他的戏我每次都要坚持到最后,看着台上的人走马观花地走来走去,我就睁大眼睛看那一个是他,每每认出他的时候总会感到很惊喜,我终于看到他了。每每戏唱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尽管我明天还要上学。有时候我等着等着会睡着在座位上,那座位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一把椅子,他卸完妆出来惊奇地看到我还睡在座位上,他知道我是在等他,他总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朝我大喝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揉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他,然后任他牵着我的手深一步浅一步地回家,在路上我会和他说我是怎么怎么样看到他的,我绘声绘色地向他讲着,他穿着什么样的行头,有什么的举动,观众有什么反映之类的话,他也不大答话,只是很夸张地笑着。有的时候他上台的时间很晚,他如何治了白癜风会带着我到街上走走,给我买些吃的当然那些也是我喜欢吃的东西。那几天我终于找到了一白癜风哪里治疗的最好个很好的玩伴,每天下课后再也不和别的小朋友出去玩,只是和他在一起。

    也就是在停电的第三天还没有来电,那个漂亮的男人就跟着他们的剧团走了,我没有见到他们走的样子一定也是那一辆大卡车把他们和他们的行头拉走的。走的时候他给了我母亲一只银坠子,说是给我的,并谢谢我们家这几天对他的照顾,当然这一切是母亲告诉我的,我脑子里一直在温习着那会的场景。竟然有了一点点难过,想他一盅一盅地喝酒,想他咿咿呀呀地吊嗓子,想他压腿的样子,想他叉着腰在院子里过场子,但是他从那次走后再也没有来过。那只坠子也被我在向同学炫耀的时候给弄丢了,只是他喝酒的几只瓶子却被我洗得干干净净,母亲要扔我硬是拦着不让,并拣了两只,把家里花瓶里那两束绢花插在里面,放在自己客厅里。当时为什么要这样做,大概是怀念他吧。

    因为我们村子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办过庙会。在庙会过会没多久,全村的人都疯了一样,一趟一趟地到城里买着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一大堆一大堆的东西地从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城市买回来,大抵是床,缝纫机什么的,由于家里并不见得需要,于是就放在仓库里。因为大家听说信用社的利息低了,因为听说物价要上涨了,生怕自己手里的钞票到明天就变成了一堆废纸。那大概是中国改革开放第一次给国人带来的恐慌吧,这些的事情几乎天天都在人们的嘴里谈论着,慢慢地也就成了烂事,人们也不大在放在心上,由是又开始自己年复一年地死命的存钱,因为以后儿子结婚全靠它了。

    那一年村公社的集体经济却面临了崩溃的现实,迫不得已,村里只得把公家的果园承包给了个人,却还是没有能挽回颓局,而且一天不如一天,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唱过大戏,村里的人只是念叨着剧团的到来,但是却再没有来。

    渐渐地,那些时候的其它事情都慢慢地淡忘了,包括那个男人的面容。只是印象里知道那是一个漂亮的男人,他的事情我也全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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