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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7-31 04:39     标题: 心结_0

心结
      
   
    冷雨还是冷雨。
    没有父母的孩子。
    长在十七岁的年纪里,女孩的面孔,女孩的身段,女孩的气息,像她的身世一样单薄的一个孩子。悄悄长大的女孩,从小过惯了寄居的日子,就如泡在醋坛里,尝不出什么是酸味。一切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地等她长大,长成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
    她在离住的地方远些的学校读书,所以总是晚些回来,吃冷的饭,自己给自己收拾残羹冷炙。平静如一缕空气,飘荡着,给人微微喘息的感觉。很平常的一天,是凉的晚夏,下着细雨,冷雨淋湿了淡色的外衣匆匆赶回来,头发打成绺,谦卑而温顺地趴在头皮上。进门的时候,忽地有一条毛巾横过来   涵启是伯母一个关系很远的姐妹家的孩子,冷雨后来才知道,他是到这儿最好的一所学校读书的。早晨,他总是比冷雨起得早,在空气里早早地消散了他一夜的气息。冷雨回来时,他又已坐在灯下捏着笔在雪白的纸上涂些东西。抬一下头,拿他漂亮的眼睛盯着冷雨,似笑非笑地笑。冷雨默然,空气一样飘去,取来冰冷的饭菜,悄悄围坐在偏僻的小桌旁,无声无息地吞咽。毫无食物味道的东西散发出冷冷的凉意,从嘴里咽下去,一直冷到胃里,冻住了腹部。涵启似乎在偷望她,忽地跑来,手里握着他绘图的笔,铅芯粗得像削圆的筷子。“你怎么吃这样冷的饭?”他吃惊的口气吓了冷雨一跳,暗自拂平心弦,抬起头望他,看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与莫名的怜悯,带着悲哀的色彩,在灯下忽明忽暗,恍惚了冷雨的双眼,让她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对这陌生而亲切的漂亮眼睛说:“没关系。”声音低得像从空气里摩擦出来的一般,说完,继续低头咽着。冷的食物冻住了胸脯,血脉不再畅通,整个人都有点麻木的冷,机械地往嘴里送吃的,仿佛吞着所有该发泄的想法,该叫嚷的话语,嚼碎了咽下去,在骨脉里化成冰冷的液体,将要凶涌的浪潮就会平静下来:平静的胃,平静的思想,平静的人,平静空间里的空气。涵启似是无奈了,消失掉,几秒钟后,又伸出手来,递过一只盒装的牛奶,插着吸管,轻放到冷雨跟前的小桌上,在一堆残羹冷炙前微微冒着热气,冰岛中的火山一般。他说:“喝吧。”像那句“擦擦吧”。冷雨的眉头抖了一下,抬眼间,从对面的穿衣镜里远远望见短头发的自己,有另一种韵致的精巧。背后是涵启,已坐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很远地藏在镜子的角落里,细心地绘他的图纸。盒装的牛奶在镜子里冒着热气,冷雨尝试着伸手去取时,镜子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只手来,在冷雨未看清之前快速把牛奶拽出镜面。紧接着是小鸢气愤的声音:“干吗拿牛奶给神经质喝!还烫好了,没的白白糟蹋了。”一甩手,丢向门口的铁皮垃圾桶里,不巧,啪地撞在铁皮上,包装盒破裂,白色的奶液汩汩地冒出来,像一个女人的乳汁,悲哀地散发出甜甜的香气。冷雨看到穿衣镜里的涵启猛然抬起漂亮眼睛,站直身体,手中的笔啪地丢下去,从桌上滚下来,哐地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涵启转过身,背对着冷雨,穿衣镜里便只有他的背影,背影后面传来他有些严厉的声音:“鸢鸢。”他都是这么叫小鸢,亲切的像哥哥叫妹妹,又像是情人叫恋人。涵启的背影挡住了小鸢的脸庞,所以,冷雨看到的只是两个快要重叠的剪影,隔着穿衣镜,把她和他们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又仿佛是一幕戏剧,与观剧人毫不相干的一场晚间沉闷而烦躁无聊的小剧幕。剧里的涵启似要发作,灯光下他的肩膀颤动着,呼吸粗重有序。凝固片刻,本是一场快要爆发高潮的闹剧,忽然出人意料地闯入了一个中年妇女,略胖的身材,涂的厚重的唇,吊起的眉头挽成一个她自以为很妩媚雅致的结,尖利的目光透过穿衣镜直射过来:“看戏么?”冷雨不自觉地抖一身子,从嘴里到腹中都是冷的,结了霜般,慌忙低下头,急急站起来,转过身去,自己也成了镜中的一张剪影,一切都从剧幕里回到现实中。涵启冲着妇女笑,笑着叫:“姨妈。”寄人篱下的那种小心与谦卑。涵启的笑霎时瓦解了小鸢脸上的冰川,她板着的面孔一下子松弛下来,撒娇地叫了声“妈”。伯母似乎没注意到片刻前即将爆发的战火,目光游弋着,停滞在摔扁的牛奶上,望着大片白色乳汁肆无忌惮地在地板上溢开,锁起眉,说:“怎么弄的?好好一盒牛奶怎么仍在地上?弄的这么脏。”小鸢急道:“妈,是我不小心滑了一脚,甩出去的。”涵启松了口气,望望冷雨,她正悄悄地挪向楼梯,空气一样,全没在眼前的母女眼中。伯母噢了一声,问:“脚还疼吗?”小鸢忽然变了脸色,微微低下头,娇羞地说:“不碍事,表哥说他会捏脚,正要给我揉揉呢。”伯母恩了一声,拿目光罩住涵启:“涵启,待会儿你替鸢鸢揉揉,我还有事,轻点啊。”丢下一个妇人慈爱的微笑,转身离去。涵启应着,望望冷雨,她已站到楼梯上,一层一层,飘到她的阁楼上去。远去的伯母忽又转过头来,吊起眉梢,到:“撒了一地牛奶,要生虫子的。”小鸢已领会,冲楼上大叫:“神经质,下来,把地拖干净。”冷雨停下脚步,靠在斜栏旁,回望着。涵启来得更快,找来拖把,说:“还是我来吧。”伯母赞赏地笑,扭动她丰满的身躯,离去了。小鸢噘起嘴,恨道:“谁教你护着她!”涵启不吱声,自顾自地去拖地,小鸢更是恼火,一屁股倒进沙发里,高高抬起下巴,嚷:“快点啦,快来给我揉脚嘛!”冷雨已消失在她小小的阁楼里,几分钟后,楼下传来小鸢的娇声软语:“表哥,表哥,替我揉揉嘛,人家脚真痛呢......。”
    冷雨的生活没有因着涵启的到来而有所改变,她依旧是冷雨,没有父母的孩子,空气一样寄居在别人的房子里。但这以后又有些极其微妙的不同,让十七岁的女孩心中微微颤动,犹如刚刚沐雨的叶子,在水的抚动里感到新奇与不安,悄悄的,并未成为一道引人白癜风的专科注目的风景,只是自我地观摩。
    冷雨每日都从一条冷清的街上路过,与路边粗大的法桐擦身而过。去时,在这一边数着那一边的枝条;来时,在那一边数着这边的叶子。那天,她没有骑车,车子坏了,没人去修。一个人信云南白癜风正规医院步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欢快的乐声,用口哨吹出来的那种,在晚夏密密的枝叶间游动飘荡,婉转明快,荡气回肠,仿佛一根丝线,牵着冷雨,慢慢地缩短,尽头闪现出一个人来,一个穿着短衫,面容不怎么好看,笑得坏坏的男孩从温润潮湿的墨绿背景里走出来,拿眼睛大胆而略带羞涩地瞟冷雨,审视一般,撮着唇,昂起头,吹得愈加欢快。坏坏的笑把他很一般的脸庞描绘成绿叶样的质地,绿的色彩,给人舒适洁净的感觉。冷雨被他看得浑身不安,把头压到胸前,盯着衣襟最上端圆圆的小扣子,脚步有些紊乱地急切走开,直到口哨声由远及近,近在耳畔,又渐渐远去。突然意识到:乐声始终冲着自己吹来,从对面直吹到背后,风一样抚过冷雨脸颊旋转着拍她肩膀。禁不住抬起头来,望见前面一面新装的大玻璃,暗色的,恰好映上那男孩的身影,他正朝这边回望,迎面撞到一棵法桐上。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撞上去,在冷雨与梧桐之间坏坏地笑,在将要撞上去的一刻止住口哨,看冷雨渐渐远远去,消失在墨绿背景里。
    从此,街边的口哨在每个清晨如期而至,连绵不绝,让冷雨觉得她从阁楼里走出来,在这段响起口哨的路上化成了一个音符,咿咿呀呀撞在树叶间,掀起波澜,有那么一点心摇神驰,便如山水画家清墨细勾凸显的飘渺感。
    冷雨步行上学的半个月后,忽然下起雨来,从黎明前便肆虐开来,一直下个不休。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也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绵延着泛着墨绿的颜色,墨绿的气息,硬是把叶的绿草的绿狠狠冲刷掉,打上一层蜡色的黄,待空气干燥下来,便迅速燃烧成干裂的枯黄,死去的蝶般悠哉悠哉落下来,消逝了一生的颜色,却还要在风里飞舞飘摇。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死亡,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空气一样,来了去,聚了散,没有欲望与念想。冷雨并不曾想到叶的命运,不曾觉得夏季与秋天有什么两样。在小小的阁楼里,阳光总是那么艰难地从那么小的窗子外射进来,千辛万苦地消磨尽了热量与明媚,只剩下一点苍白的光,照得小小阁楼四壁都苍白起来。走到房门口时,冷雨意识到自己已没有雨伞,自己坏了的那把躺在盛垃圾的铁皮桶里,伞骨被折成一节节,支离破碎地躺着,努力用沾满尘埃污秽的雨步遮住它受伤的筋骨,悄无声息,空气一样寂然。没人打算要给她换一把新的,小鸢曾瞪大眼睛质问:“你要伞吗?”然而,雨却很大,没有停歇的迹象。很远的学校,一路上会把她浇个透顶。犹豫间,涵启在小鸢的追随下走过来,小表妹有些怨恨地嘟起嘴:“下这么大雨,干吗要去嘛!留在家里不好吗?我一个人闷也闷死了。”一面哗啦啦翻着什么,嘴上仍不停歇:“应该穿上雨衣,伞不好遮雨,况且又骑着车,会淋感冒的。”涵启低低地回了句:“雨衣太闷了。”车轮轧着地板滚来。冷雨赶忙抽回身,没假思索地走进雨里,快步走着,仿佛没觉察到雨大滴大滴冰雹般砸下来,每一滴摔到地上都是小小的一个水洼。当感觉到雨时,也发现自己已经淋透了,更不退缩地继续向前走去,任雨帘在凉的秋风中扑打刮痛眼睛,满目都是迷雾潮涌,最好的白癜风医院让水和雾把她与周围割裂开,她便成了一个真正孤独的人,自始孤独着而不觉得寂寞的一个人,因为生来的寂寞让她分辨不出什么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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