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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枯井
北城稚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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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7 00:4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枯井

枯井
      
   
    天空灰蒙蒙的茏罩着长沙,远处的乌云挨挨挤挤的,仿佛再一使劲挤压,就能流出泪来,间或有些白得透亮的丝棉渗入其中,给惨兮兮的天空带来一丁点光彩。这橦出租屋越发显得暗了,隔壁房间传来阿杜的歌声,暗哑的喉咙卷着声音一丝一丝飘荡在出租屋的上空,那种声音有种穿透人性的力量,直抵后背,让人晕乎乎的沉了进去,沉入那种柔柔的旋涡中。这幢房子可能年代久远,已是破败不堪,外墙的石灰已斑斑驳驳,到处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纸,那些冶疗妇科病的广告纸居多,被院内的小孩子撒去一角,看不到电话号码,第二天又贴上了新的,越贴越厚,面糊刷的浆,全卷了起来,硬硬的一层壳,已看不清原先墙的颜色。房子虽破旧,却很大,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坪,水泥糊过的,虽不平,倒是看不见泥泞,只有一些青苔飘浮在上面,玉琳穿着高跟鞋从上面走过时,“砰砰”作响,很匀称,很淑女的高跟鞋声一直延伸至三楼。长沙一直在大造声势,房子猛往上升,只有这幢停留在原地,没人改造它,旁边的房子全了直往上窜,把以前还算高的出租屋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点阳光,整日里暗暗的阴沉沉的。不过这里人可住的不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大部分是贩买小菜的夫妇,以及醉心于出卖自己灵魂的女人,也有一些有钱但很节俭的单身汉,他们对住的地方不挑剔,反正一个人,只在晚上进来对自己的身体作一个全面的放松而已,多半是深夜归来,清晨出去拼搏。
      
    玉琳十一点才起床,她晚上工作至深夜,上午不用上班。现在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描她那弯弯的长眉,玉琳其实长的并不漂亮,宽宽的脸,细小的眼睛,皮肤有点黑,但很光滑柔嫩,齐腰的黑发像水波散发着柔光。眉毛曾经纹过,她只用粽色的眉笔细细的添了几下,取过唇红稍稍润了润,立即,那张脸动人多了,她得动作快点,下午二点上班,只有三个钟头属于她私人时间,张总刚打过电话,邀她一起午餐,十分钟后来接。她快速的换上长裙,将睡衣搁在床上,拿过一双长筒肉袜慢慢将脚伸了进去,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指头将袜子往上卷,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哪根丝勾破了,那她可得心痛半天,现在钱不好赚,价格却一个劲往上升,这双袜子158元,是她两天陪着笑脸与客人调笑的工资。唉,为什么要这么虚荣呢,其实10元钱一双的袜子也不是穿么,都怪白琼那丫头,毫不犹豫的买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就奇奇艾艾的买下了,虽然心里痛得很,但与白琼打了个平手,却是高兴的。玉琳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响了一阵汽笛声,玉琳刚穿了一边袜子,掂着一个脚挨到窗边,原来是张总来接她了。她快速的穿上另一只袜,麻利的换上一双乳白色的细高跟鞋,像燕子般飞下三楼,飞到了张总的车中。她搂着张总粗大的脖子,夸张的“叭”一声,在张总腊黄浮肿而粗糙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生怕将口红印子擦了去。张总满足的开着车,一只手滑下来,搭在玉琳的大腿上,轻轻的揉搓,间或掐她一下,仿佛掐的不是肉,只是一块松软有韧性的面包。玉琳已经和老公分居,准备闹离婚大战,这次出来工作,是偷偷溜出家门,她老公并不知晓她具体地址,她听亲戚朋友们说,老公正在像个疯狗般的寻她,她不屑地撅着嘴说:“让他找去,不见得离了他活不了人。”她就是发了这恨心,才离开他外出自谋生路。由于只小学毕业,走正经路就只能给人洗碗当服务员,玉琳不甘心,只好托人介绍进了长沙金凤凰洗脚城。既然落下了脚,有一片天遮盖了自己,她就实行起她的离婚计划。当她老公收到律师寄过来的离婚委托书复印件时,看到签名处玉琳两个字歪歪扭扭浮在那儿,仿佛那两个字刺入了他的眼睛,他更加疯狂了。过了几月玉琳还是毫无着落,她的朋友都帮她瞒着,没人同情这可恶的男人。他终于感到害怕了,他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感觉玉琳不是吓吓他,而是下死了决心要与他离婚。那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天气里,乡下的泥泞路全部湿润了,青翠的竹叶上一层毛茸茸薄雾,薄雾使竹叶有点下坠,但它仍坚强的支撑着,风微微的使竹林摇起了一层层波浪,直摇到人心里凉凉的。那个男人泪流满面的跪倒在玉琳面前,乞求她别离开。她轻藐的看了这个令她厌恶的男人一眼,丝毫不为这种廉价的感情所振动。那双粗大短促的毛茸茸的双手关节突出,指甲缝里抠着肮脏的黑残余物,像极了猿猴的一双手现在正扼住了她的双膝,她嫌恶的站了起来,远离了那双令人恶心的手。她突然怀疑与他一起过的十年生活,怎么也感觉不到半点真实,她看了看那跪着的侧影,佝偻着的背,突起的唇骨,矮小黑廋的身躯以及脸上纵横交错的沟豁,怎么也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那乱糟糟的夹带着缕缕白发的黑影看去,倒像极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过花甲的老人。而她,还不到三十岁,这半年来,在那些人堆里学会了得体的打扮,更加显得年轻,怎么看也不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像是那个刚走出家门土里土气的乡下妇人。她一丝一毫也不可怜他,仿佛曾经与他没有一丁点关系,想起这个老男人曾无穷尽的折磨过她的精神与肉体,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但她没有上去撕打他,只冷冷的看着他,唇角上翘,露出些些睥视的微笑。“你还是签了吧。”她冷冷的声音让他颤动了一下,微微转过身体面对着她,满眼的乞求,他怎么也不明白当年那个任他欺凌弱小的女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高大,木窗格子中透过的光笼罩在她肩膀上,柔嫩的肌肤上反射出一层层薄薄的光芒,面上的肌肤很细嫩,有一层红桃上的淡白色的茸毛,在他眼中玉琳像女王一样的屹立,高不可攀。他知道一切是无可挽回了,拿过那张纸,颤抖着签下了他的名字。沉默了半响,他抬起头来,眼中一丝仇恨的目光一闪而过,那张脸显得更加苍老,更加黝黑,前额的灰白的发丝像绑了根棍子,笔直的立着,全部发丝像长了个突起的眼睛,齐刷刷的死死的盯着玉琳,玉琳偷偷的打了个寒颤,七月的天竟然令她手臂上长满了鸡皮疙瘩。她故作镇静面无表情的“嗖”的一声,拿走了那张纸,“咚咚”高跟鞋声远离了那座寒屋,留下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张残破的木椅上。
      
    “103号”领班扯着尖嗓子喊。玉琳从一群女人中抬起头来,款款的走到领班身边。领班伸过来一张粉脸悄悄说:“你的熟客来了,那个头发梳得一抹光的男人,在211房。”玉琳轻轻的叩了叩门,走了进去。那个男人正用手臂枕着头,仰着脸躺在按摩床上。“吴哥,来看我啦”玉琳笑嘻嘻的打招呼,挨着床脱了鞋,盘坐在床的另一头,拿过来一只小靠包放在交错的腿上。吴哥熟练的将头伸过来,像待宰的羔羊,舒舒服服的将身体放松了。玉琳给他轻轻的按了会头部与脸部,与吴哥闲聊了一会。开始按腿了,刚按了一会,吴哥坐了起来,对玉琳说:“别按了,咱们聊会儿吧。”一双手伸向她的身体,在她身上游走,吴哥一双手白晰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玉琳很喜欢那双手,看它们轻柔的掠过自己的肌肤,吴哥帮玉琳一件件脱了,却不动她,只隔着点距离欣赏,每隔段时间俯过身来触摸一下,凉凉的指尖引起玉琳一阵阵颤动。只等到门外传来领班的声音“103号,到点。”这种观摩才算完成,玉琳默默的穿好衣服,走出来。吴哥几乎每隔二天来一次,每次来都这样,玉琳已经习惯他这样看她的身子。 “怎么样,他又要看你了?”纤子凑过来问:“这男人真是有意思极了。”还有几双眼睛看过来,带着询问的目光,对于她们来说,只看看而没有要求的男人真是异类,男人也不过分为几类罢了,一种是规规矩矩来按摩的,此种人一般工作很累,按着按着有时就睡着了。另一种是动手动脚的人,说脏话,要特殊服务,你不同意他也不会强求。还有一种是霸王硬上弓的。玉琳对着纤子很疲累的点点头,纤子是她在这儿认识的知心朋友中的一个,人就像名字一样,纤弱而瘦小,纤子的点客很少,她不会讨客人喜欢白癜风能治根不?,她很坚持自己的原则,任何客人都别想沾她的身,一个月下来,纤子比玉琳工资少了好几倍,但她从不沮丧,拿着几百元工资仍是快快乐乐过日子。玉琳曾问过她,既然来了这种地方,装什么清高呢,赚点钱回去不好么。纤子回答她,她学历低,做不了好的工作,要她去当服务员她又嫌脏,在这种地方起码又不累又不脏,只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别人怎么也奈何不了她。玉琳很佩服她这点,来了这么久,纤子一直坚持着这种清高。在这个郎圈子里,玉琳和纤子、子月、小萍、清儿几个是最贴心的姐妹,看见玉琳走进来,子月和小萍也挨过来一起说话。“这种人很少见,是不是有点变态呢。”子月狎狭的微笑,笑扯动了她嘴角的那颗黑痔,金黄色的头发卷着小波浪飞流直泻,直到半腰上“卡”的一声停了下来,头缝两边有着半寸来长的乌黑的发根,下面的黄发倒是散发着金光,有一层油光浮现。小萍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变态才怪,哪有老牛不吃嫩草的。”对于她们来说,男人是一群肉食动物,也是一群蚊蝇,看着美奂美仑的的胴体,哪里不火烧火燎,蜂拥而至的道理呢,除非是变态,否则不可能让她们作其它想法。玉琳笑了笑,没作声,她总不能告诉她们说,她依恋那双手轻轻的触摸她的肌肤吧,她们一定会笑骂她犯贱呢,况且那人长得也不令人讨厌,也不像其它人一样一进按摩房就提出要干那事儿。她两边瞧了瞧,换开话题说:“清儿呢?”“清儿的老情人来了,她去喂他去了。”小萍凑过来,悄悄的对玉琳说:“玉琳,我说你也该找一个了,老是一个人,多无趣啊,看清儿多好,几个情人,要什么有什么,张张嘴就行了。”玉琳苦笑了笑:“找什么找呢,老姨妈一个,想找也没人要。”“谁说你老了呢,真该撕了他的嘴,看。”纤子伸手将玉琳的脸蛋摸了又摸,有黄油般的质感,咂嘴说:“多嫩多柔软的皮肤啊,比我的皮肤还要好,没一粒斑,也没一丝皱纹,就像才二十零点的小姑娘呢!”纤子说的不错,自从玉琳进城后,一天赛过一天的漂亮,细长的眼睛有点往上挑,真是越来越有风韵。玉琳嗔笑着拍开纤子的手,几个人乱成一团的哄笑。玉琳盯着休息间的一个屋角出神,那儿有一个硕大的玻璃花瓶,瓶身上凸凹着凌凌角角的刻痕,像一朵散开的玻璃花,瓶中零乱地堆着几束火红的玫瑰,被溜金的铂纸精致的包扎着,如一场场被捆绑着的爱情,艰难地挣扎着露出水面,而那些绿色的满天星则象淹在水中的水草,安安静静,仿佛懂得自己的命运只是陪衬一般。房里一百来个像在开蜜蜂大会,在耳朵里哄糟糟的,一刻也不得宁静,而玉琳没当她们存在,她沉迷在情人这个词语上。找个情人并不是没想过,可她总觉得难为情,随随便便的就与人勾外公白癜风隔代?搭在一起,与人要东要西的,也不是她的个性,可现在婚也离了,又没孩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呢?真要和别人谈起结婚,又有哪个正经男人会看得上她这种职业的女子。她皱紧眉头,在内心深处长长的叹了口气。玉琳摇下贴着淡蓝色防晒胶纸的玻璃车窗,扒着窗框向外吸收外面的美景,长沙风景带那条街上的夏夜,说不出一种透明的宁静,旁边疾使而过的车辆全是悄无声息,不像繁华地带,每辆车都尖锐地发出嘶鸣,催促前面的伙伴,而前面又催前面,循环不已,躁声不断,使好端端的一个城市变得像个疯子般狂呼乱叫。那些闪烁的七彩的霓虹灯,蕖窗中桔黄色的探射灯,将路上的行人和购物的人们感染得多么迷乱和疯狂,人声鼎沸,高音箱里放着各种流行的与古典的以及民俗的五花八门的乐曲,声音尖锐而高亢。现在,玉琳看着宽阔的马路像调焦距的镜头里,一会儿伸展,一会儿收缩,耳边只有风声,风掠过她柔软的发丝,使发丝四处乱荡,像游魂一般围绕面颊,痒痒嗦嗦的,使玉琳不得不一次次的伸出手来整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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