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空
傍晚的天空
杨石头站在山坡上向西望着。
满坡的野草,将绿绿的长叶弯弯的展开,象一只只手,捧满金色的阳光。
石头揉揉脸,粗黑的大手赶走了脸上的阳光。粗长的睫毛象山壁,投出了深深的阴影,滑入山泉般干净见底的眼睛里。
都已经过了七天了,青姐还不来。石头干净的眼睛里再也藏不住不安的波澜,像傍晚西边的天,正堆着“火”。
“叮铃铃”,自行车上的铃铛声飘过来,像带雨的风,扑灭了这“火”。
“青姐
石头看看自行车,再看看人:细细的头,细细的身子,细长的脖子。
石头瞪大眼,一口气没上来:青姐啥时成这样了?
“哈哈”,那人推着车走过来。石头看清了他的牙齿有些黄,但整齐;眉毛有点淡,但有点清秀,竟带些“书卷气”。是的,是“书卷气”,青姐告诉他的。青姐身上的书卷气就很浓,像早晨打湿小草的露珠,晶莹而柔婉。每次都让石头觉得自己就是那小草,他很陶醉“露珠”上清甜的香气。
“本人马陆,别人都叫我‘马鹿’。你是石头吧?”,那人笑着这样说。他随手夹起一支烟,歪头点着。
石头看着一道烟升起,象蛇一样,然后在这橘红的傍晚里,慢慢化开。这景象就像一支粗糙的笔,在一张美丽的画上胡乱的涂画。
石头皱皱眉,这“傍晚”是他很珍惜的。这里面埋着一个人的影子。
想起青姐说过“要有礼貌”,石头压下烦感,挺挺胸:“青姐呢?”
马陆吐出一口烟,眯起眼睛盯着远处,淡淡的说:“受伤了”,又嘲讽的一笑,“来这里翻山的时候从坡上滚下去了。为了捡你们的东西,伤腿都不顾的处理。幸亏有山里人经过,把她救了。”
说着,从邮包里拿出几封皱巴的信和一个大的纸袋:“这是信,这个是外面的子女给自家老人寄的钱。”
把东西塞进石头手里,马陆拍拍他的肩。石头在傍晚的山坡上,僵硬的橡根金色的柱子。马陆可以看到他深如山泉的眼睛里,水雾蒙蒙的,溢出眼睛的那一刻,象金色的水珠,闪亮。
马陆笑笑:“没事,只是轻微骨折,一个月后你就能看到她了。又不是娘们,你哭啥。”
就见石头的眼珠动了动,举起袖子擦擦眼,咧嘴笑道:“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刺眼。”
马陆“切”了一声,伸脖看看石头手里的信封:“吆,你还有个姐姐。漂亮吗?唉,这山旮旯里怎么可能有美女。”
石头把信别到身后,粗声道:“谁说的?我姐很漂亮,青姐也很漂亮!”
马陆愣了一下,喃喃道“青雪啊……青雪,嗯,很漂亮。”石头笑道:“哼哼,是吧是吧。名字也很漂亮!”马陆斜眼看着石头笑道:“那你姐姐的名字呢?”
石头用手轻轻的摸着背在身后的信,脸上的担忧和怀念象天边淡淡的乌云。
马陆别过头不再说话,重新点上一根烟,扶起自行车道:“我走了。”石头定定的看着那烟,突然伸手从他嘴上把烟夺下来。“别在这里抽烟了。”
马陆疑惑的看了石头两眼,突然“呵”的一笑:“这小子……”把石头递过的烟接过来,用脚踩灭。
推着自行车走了两步,马陆突然回过头道:“小子,象年轻时候的我。唉,这人生啊,就像阳光,天冷和黑暗里也会失去温暖。不过,只要有一片叶子是绿色的,它就会回来。
这人活着,总是寒冷和黑暗更多一些……嗯,以后你会知道的。所以,人啊,要学会寻找和记住‘温暖’。否则,嘿嘿,人在寒冷和黑暗中会无所留恋。”
说完,笑了笑,叮铃铃声中嘶吼着不知名的歌,在红色的阳光里消失。
石头愣愣的站在那里,似懂非懂
北京白癜风医院。温暖?他想起了青雪姐,还想起了另一个人。
仿佛看到了她的影子,石头伸手穿进红色的阳光
那天,她和他在这里看夕阳。
“石头,西边的天真漂亮。”“嗯。”“爹和娘走了好几年了,不知道在哪里。”“……”“我想出去找一找,向傍晚的方向。”
她低头看着石头,细长美丽的眼睛里眼泪流出来,在落到地上之前,披上了金色,象金色的蝴蝶,扑到地上的青草上。
“姐……”石头抬头看着她,哽咽着。
她笑,眼泪却簌簌的象雪一样落:“我舍不得你,石头。可是,你还小,外面又不知道什么样子。而且,现在村里只有我们两个年轻人,剩下十几户老人怎么……”
“姐”,石头挺挺腰, “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张大爷他们的,也会照顾好自己的。”说完,石头伸手擦擦姐姐的眼睛。
“扑哧 石头看着姐姐的脸。
姐姐的脸很美,就象那朵最最靠近太阳的红霞。
姐姐走了,姐姐说不管怎样,一年后就回来。姐姐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分开着,露出了白皙的脖子。
早晨的阳光象傍晚那样的红,垂到腰上的两条麻花辫却象没沾上一点阳光,是那样的黑……
有什么让眼睛热起来,滚动着想要流出眼睛。热热的,石头不敢把眼睛闭起来,怕它们真的流出来。努力的睁大眼睛,有一层水,挡住了眼睛,让看到的世界模糊起来。
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到了两条乌黑的麻花辫……
“姐……,三年了……”
银蛾写完了信上的最后一个字。直起腰,在信的末尾认真地写上“杨子”两个字。
三年了,这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名字”。
“明天把钱和信邮出去。”银蛾捶捶腰想着。
宿舍里的姐妹们还没睡,在拉着
有谁知道治白癜风的紫光灯体己话儿。一个叫妮子的女孩子道:“水妍今晚又要多晚回来吗?”
“这几天晚上有好几个姐妹都看见她跟姓黄的从饭店里出来。”
“我有个姐妹认识她,说在以前的公司就跟上面的人这样。后来,因为这事被辞了。”
“别看她穿的这样,你们知道她吃什么不?全是青菜,最便宜的!”
“我,我也看见过。饭盒里就两馒头……”
剩下的几个女孩子也叽叽喳喳说起了这事,一个叫婉豆的小女孩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弱弱的想说什么。可声音太小,没人注意。她正想坐起来说大声点,突然有人狠狠的捶在门上一下。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这女声就象破碎的铁片,穿过门,穿过厚厚的墙壁。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外面的人狠狠地踹了两下门,也没了声音。
好一会,空气都好像静的藏了起来。
那叫婉豆的小姑娘才坐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点:“今天下午看见水妍的父母了。她母亲坐在轮椅上,她爸爸在后面推着。水妍陪着他们吃饭。还是第一次看见水妍姐没化妆,没做头发。我没认出来,还是她跟我打的招呼,比平时更好看了!她母亲很善良,父亲很温和。我也第一次看到了水妍姐笑。你们看到过没?”
小家伙瞅瞅四周的姐妹,眼巴巴想炫耀,却没人应声,觉得没趣。躺下来,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大眼瞅着天花板道:“我就喜欢水妍姐,又漂亮,又聪明。我们这里面最聪明的。而且,还有妈妈……”
灯熄了,一切变得
北京白癜风医院黑暗。很多姐妹们仍没有睡。黑夜里睁着眼睛,可以放出心里所有的“伤口”和“思念”。没有人敢把完整真实的自己在白天放出来。
姐妹们的呼吸声都聚集到了天花板,放出的“伤口”和“思念”也在此缠绕。就象星星都游到了一起,成了一条美丽的银河。
黑暗里,有人轻语着“妈妈”,然后低低的哭泣声象吹过稻田的风,在姐妹们的耳边穿过……
银蛾起的很早,太阳刚发红。宿舍外边的角落处,露出一朵黄“花”。走过去,原来是衣服的一角。
银蛾也看到了这角落里的女孩子。
女孩脖子修长,肩瘦腰细。白色黄花上衣,里面一件白毛衣;纯白色的长裤,珊瑚红色的高跟鞋。
乌发披肩,脸如莹雪,唇如樱桃,就像美丽的精灵,被晨暮打湿了翅膀,抱着肩蹲在那里发抖。
“水妍?”银蛾张张嘴。那女孩抬起头,媚妙的杏眼里是冰一样的倔强。冷冷看了银蛾两眼,她扶着腿想站起来。
银蛾看到她全身都在用力,抖的那么厉害,却撑不起自己的身子。
于是靠近她,伸手搀住了她的手臂。
水妍想摆脱那双秀致的手和那上面的温度,却使不出一丝反抗的力量。
水妍害怕温暖。因为一旦得到了温暖,人就会对它迷恋;人一旦迷恋,就会变得软弱。
水妍常想,路边山上的野草什么时候最坚强?水妍也得到了答案,冬天的时候。是啊,风雪之中不坚强,那就意味着死亡,不是吗?
水妍常对自己说,你是山上路边的小草,你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要把黑暗和寒冷当作生命中唯一的“温度”和“光亮”。
感到自己有了些气力,水妍甩开胳膊上的手。因为那双手上的温度早已穿透了自己的衣服。
望着她的背影,银蛾颇有些无奈,还有一种凄然。
转过身,在水妍蹲着的地方发现了一截树枝。坚硬平整的土地成了一片细小湿润的土粒,上面写满了“妈”字。
又到了邮钱的日子。
银蛾想起三年前。有一个姐妹用生命把她推出了死亡。
刺耳的刹车声仿佛击穿了她的心,然后那个姐妹就像一只风筝,飘出好远,落下的时候却是那样的重。
那一天,是姐妹给她的弟弟邮钱的日子。当这位认识三个月的姐妹躺在她怀里的时候,嘴角的血那样的红,淌过她的脸,象死亡的绞索流向她白皙的脖子。
她细长美丽的眼睛有笑容,有安慰,有留恋。她抓住她的手,用最后的力量说出了最后的要求:不要让弟弟知道她已经永远回不去了;请代替她活在这个世上,以她的身份,一个姐姐的身份……
那一刻起,没人知道她用两个身份活着。直到一年后,一位叫青雪的邮递员找了过来。
停住脚步,望着红灯,银蛾心里难过得发凉。一个人的身影从她身边穿过,走向来来往往的车流。
望着那身影,银蛾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然后,便是那个身影,自己一直背负着她的名字的身影。
在喇叭声刹车声响起的一瞬间,银蛾冲到了她的身后,把她推向一旁。那个身影转过来的时候,银蛾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水妍?
银蛾对她一笑,刚才推她的时候,才知道她是那样的瘦,从没想到她会如此的瘦,让她揪心。象一把柴火。她的冷,她的傲,她的美,就像一朵花,努力挣扎的开放在枯萎的枝干之上。这是让人难过的倔强和骄傲。为了证明什么?
银蛾又笑了一下,因为水妍表情复杂的好笑。死亡的气流刺穿了背后的肌肤,银蛾闭上了眼……
一只手突然抓住她往后猛地一拉。杨子姐吗?这种感觉,这种命运相连的感觉不会错。两个身体撞在一起,银蛾感觉到了她的瘦。银蛾心里笑了一下,没及睁开眼,就觉得后肩一阵剧痛……
晕过去的一瞬间,银蛾仿佛穿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到处是金色的阳光,是傍晚吗?杨子姐和一个黑壮的小伙子站在那里朝他笑。是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