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
她在医院做完流产手术,到现在心里还有一些余怵。
仲秋的夜黑得快,已夜深人静了。
站在出租屋的阳台上,一阵凉风袭来,吹在虚弱单薄的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本来空荡荡的房间加上秋的寒冷,有些凄凉。
阿蛋娃子他们是不会来了,他们到老板厂子里去守夜了。
她无奈地转过身,从破旧的床上捡起那件今年春天从老家带来的碎花T恤衫,披在身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略显疲倦的目光掠过出租小屋的窗口,南方的城市灯光太明亮,到处都明瞭可及,到处都是热闹非常,南方为啥没有黑夜的!
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
心里现在还始终隐隐作痛。
肉身的痛已经不属于她了,帽子口罩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术医生,怎样在她体内抽来抽去,她痛得满头大汗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抽出钱那时,三张红头大钞,有点暴牙的收款台小姐拿在手中放进钱柜的那一瞬间,记得心里有一阵痉挛,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认识阿蛋娃子是一个下午,阳光明媚的。她与他一同吃饭,狼吞虎咽的挺可爱的。
工厂外面的围墙边有一排用木桩牵拉起来的铁丝,那是民工用来晾衣服的,所以那里老是有股臭味的!被衣服一道道的隔开,与围墙有些的空间!
这是她最难忘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约会,谈情说爱,憧憬未来。
然后,这便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地方!异乡的孤独也似乎从这道“屏障”中消融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掩饰她那菜色的脸,下了班,一改往
白癜风治疗贵不贵日的疲劳,像来自春天的小鸟一样!
他,阿蛋娃子,也不知阿时合租了这几个平方米的小屋,他带她回那个小屋只有一次,因为那个染黄头发的同乡要帮老板去守夜看材料。
三十人的房间,唯独她默不做声,她回味着一个个细节,在微笑中睡着,在微笑中醒来!
月底,平时很准时的例假没有来了,超过了半个月也没有来,姐妹们一起聊天说过的那些,自然有些害怕,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就这么简单。
没有人陪,她只想一个人去,胆子还是有的。
四川口音的医生说来说去的,为何不避孕呀,最后说了句幼稚还是无耻,不记得了。
那年她爸为了姐弟俩上学的三百元,上
白颠风煤矿挖煤出事了,被人抬回来时,一句话没说就闭了眼,事实上老爸黑漆漆的到底有没有睁开眼,她也没看到!记得妈哭得死去活来,她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隐隐约约想着当天的课,那个和蔼的瘦得干巴巴的数学老师讲了些什么还没有搞清楚;妈拉着她,手被撮得生疼。她哭了,却没有眼泪。
后来,她那想好的数学题便没有机会用最简便的方法在黑板演算了,没有赢来同学们的掌声,与那个老是穿着旧黄军裤的男同学一起做作业,一起聊天了。
那天她也哭了,好伤心,爸养的那条老黄狗,也不再摇着尾巴了,静静地盘在她脚下。
哎,三百元本来可以救命的!
哎,三百元本来有书可读的!
一个月下来,又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老板仁慈地给了四百元,一百元属于她自己,这是她每个月最基本的。但她必须要做到的,是给她弟三百元!这是必须的,任何都不能动摇的雷打不动的,因为她知道那个大学三百元算是最寒碜的了!如果万一有个闪失,弟在那就不止是寒碜了!
她从来没有说过弟上学的事,就是与阿蛋娃子也没有说过,因为她老家的亲戚们都似乎从她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当然,挨着谁,谁也不敢接手,然而姐弟俩还是比较幸运的,只是难一点而已,况且大不了打工,于是,便来了南方这个城市,那年她18岁!
同在屋檐下,相处在一起不容易,阿蛋娃子知道了,也许只能增加他的苦恼,说不定又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了。况且他家也不是好过,还有个瘫痪在床上的阿公,他阿爸阿妈死得早,全是他阿公带大他,不容易。现在也全要他寄钱回家,病是治不了的,但还要吃饭啦!
两个人的事看起来是暂时的,有点同病相怜的,但毕竟是甜蜜的,太劳累的像奴隶一样的生活,使他们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一个眼神都会心照不宣,感觉很微妙。
自然也会有美好的设想,但现在是不敢有些丁点儿奢华,不管如何,希望还是有的,困难只是暂时的。
但绝不能让痛苦与两个人担,这是她默守秘密的想法,这想法,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时冒出来的,只觉得有了这种想法心中有些窃喜,仿佛又依靠在他的胸前,他用并不有力的臂膀抱着她,眼里没有忧郁,只有放射出憧憬美好未来的喜悦的光焰。
夜,很深了,但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术后的虚弱,纷扰的情绪,以及明天的奴役,吞噬着睡魔。
夜已更加寒冷,凉风飒飒,刻骨的,南方的秋天感觉寒冷可真不容易,但感觉得到的,只有在黑夜还睡不着的人!
她,躬坐
北京中科中医院起来,抱着双膝,守住出租小屋。
不远处轻慢的歌舞乐,汽车声,夹杂着清晨的气息一起在城市的上空盘旋,新的一天又来了,它丝毫没有放松脚步!
这个没有黑夜的城市,总是那么喧嚣,总是那么繁华!